烟雾、影子与龙眼

烟雾、影子与龙眼

在泉州,我漫步在香烟缭绕的寺庙中,穿过古老的桥梁,沉浸在一个充满历史与文化的混沌梦境中。 她为我端来茶和橘子它们来自遥远的中国……——莱昂纳德·科恩,《苏珊》 泉州的清晨。在晋江北岸的公园里,一家人正忙着从一棵果实累累的树上采摘龙眼。男人们手持长竿,站在茂密的树枝间,将成串的果实敲落到地上。他们的妻子则忙着收集掉落的果实,剥去叶子,将它们堆进篮子里。看到我这个好奇的外国人——一个至少新奇、甚至可能闻所未闻的存在——其中一位妇女给我递来一串龙眼。果实大小如小李子,外皮坚硬呈棕色,质地如砂纸。果肉半透明,包裹着一颗硕大的黑色种子。它们确实像极了龙的眼睛。 我在河边找了个座位坐下,品尝着龙眼。果肉多汁,略带甜味,有一种类似枣子的奇特口感。蜻蜓在河岸的芦苇丛中盘旋飞舞。一群群妇女撑着五彩缤纷的伞,沿着小路欢声笑语地走着。河水低缓,像一条灰色的丝带缓缓穿过城市,最终流入南海。对岸是一片乐高积木般的公寓楼群,棕灰色调映衬在低矮起伏的山丘背景下,静静地矗立在水边。 此时(才早上7:30),公园几乎空无一人。我沿着整洁的水泥小径漫步,直到来到一座由传统双层亭阁把守的出口。亭阁建在一座坚固的石台上,曾是古城墙的一部分。它的建筑风格体现了中国古典设计的优雅,层层叠叠的屋顶和翘起的飞檐优雅地指向天空,顶部装饰着脊瓦和饰物。亭阁的木结构对称而精致,雕刻繁复的斗拱和横梁支撑着悬挑的屋顶。它的阳台围以精美的格子栏杆,曾是官员和士兵的驻地,他们在泉州的鼎盛时期——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东端终点——收取通行费并守护这座城市。 五彩斑斓的历史站在人行横道前等待绿灯时,我突然意识到,中国的历史有一种五彩斑斓的特质。它充满活力,色彩鲜艳,仿佛从古代卷轴中跃然而出,在寺庙和宝塔的墙壁上闪耀。与欧洲历史常被赋予的单色调和棕褐色调不同——那些被迷雾笼罩的城堡和褪色的严肃肖像——中国的历史充满了生动的色彩:帝王长袍的鲜红、寺庙灯笼的金黄、梯田稻田的翠绿。这段历史不仅仅是事件的记录,更是一幅宏伟的画卷,每一个朝代、每一次起义、每一次文化繁荣都为这幅不断演变的杰作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 我穿过亭阁下的拱门,走进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。我已经决定步行前往附近的开元寺。毕竟,我来中国是为了迷失在它的背街小巷和隐秘的节奏中。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历史的多彩回响;在这片迷宫般的古老街巷中,现代导航工具必不可少。幸运的是,像马可·波罗和伊本·白图泰一样,我拥有最新的技术来帮助我在这陌生的城市地形中规划路线。 我的数字向导几天前,在厦门26楼的酒店房间里,我下载并激活了我的中国SIM卡,还安装了一个VPN应用,让我能够使用谷歌地图和Instagram。所有谷歌和扎克伯格的产品在中国都被禁止,因为显然,中国不信任硅谷的数据收集能力。不知为何,Snapchat仍然可以通过我的新中国连接使用,而TikTok(据称是一个旨在收集用户数据的中国特洛伊木马)却完全无法运行。 尽管我的“推荐页面”无法使用(呜呜呜“wū wū wū”——讽刺的啜泣声),但我的数字向导——谷歌地图——通过VPN连接到某个遥远国家的服务器,已经准备好引导我穿过鲤城区的背街小巷,前往开元寺。 开元寺在江滨北路的另一边,我踏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:狭窄的小巷、纵横交错的电线、庭院、猫、摩托车的嗡嗡声,以及偶尔从褪色的门后小厨房传来的碗碟碰撞声。红灯笼悬挂在店铺外,有的色彩鲜艳,有的因风吹日晒而褪色。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动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用油和花香。我能听到远处零星的对话声和偶尔的狗吠声。每个角落都展现了新旧交融的景象:传统的砖墙立面旁是色彩鲜艳的招牌,电动摩托车停在一扇古董门旁。 我的数字向导指引我左转右转,穿过越来越窄的小巷,空气中弥漫着生活的气息。我既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当地人的私人世界,又仿佛完全隐形。没有人对我有丝毫注意。我只是人群中另一张面孔:一个在这座迷宫中匆匆而过的陌生人,这里曾见证无数陌生人来来往往。日常生活的节奏在我周围继续着——孩子们的笑声、小贩的叫卖声、茶馆里杯子的碰撞声——仿佛我从未存在过。 柳街上的鼓声我正走着的狭窄小巷突然通向一条宽阔的街道,就像一条小溪汇入河谷。当我沿着这条名为柳街的街道向上走时,我听到前方传来鼓声和唢呐(中国双簧喇叭)与笙(多音竹制口琴)的不和谐音。一支盛大的游行队伍正沿着街道向开元寺行进。 我加入了跟随游行的围观人群。交通停滞不前,但似乎没有人介意。即使在现代、狂热、紧张的中国,商业和贸易几乎主宰了一切,僧侣及其随从的庄严与传统游行仍然占据着优先地位。在一个十字路口,游行队伍向左转,进入一条两旁种着槐树的街道。我在人群中等待,直到人行横道信号灯亮起(中国的行人和司机严格遵守交通规则),然后斜穿过马路,来到一座镶嵌在长石墙中的朱红色大门前,墙上装饰着雕刻的瓦片。 在宽敞的入口大厅里,高大的光滑漆木柱上悬挂着缭绕的香烟,昏暗的墙壁上装饰着彩绘字符。我穿过一道拱门,进入了开元寺的宁静世界。 信仰的涟漪开元寺最初建于公元686年,唐朝(618-907)时期,由当地富商黄守恭捐建。最初名为莲花寺,公元738年(开元26年)更名为开元寺,当时正值繁荣与文化蓬勃发展的时期。几个世纪以来,寺庙经历了多次重建,现存建筑可追溯至明朝(1368-1644)和清朝(1644-1911)。 我穿过宽阔、绿树成荫的庭院,爬上一段宽阔的石阶,来到大雄宝殿。殿内供奉着佛教的五方佛——阿閦佛、不空成就佛、毗卢遮那佛、阿弥陀佛和宝生佛——以镀金铜像呈现。尽管这些雕像巨大而威严——甚至在其宏伟的规模中透出一丝微妙的恶意——但它们散发出一种奇特的、宁静的庄严,似乎体现了寺庙的精神本质。我缓缓绕殿内顺时针行走,触摸着转经筒和光滑的、被信徒抚摸得发亮的表面。 即使我自己并不信仰,我也能感受到周围人们的信仰的重量和深度。在这样一个虔诚的空间里,作为观察者而非参与者,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:被无数曾站在这里的人们的无声祈祷和低语希望所包围。几个世纪的信仰已经刻入了大殿的每一根梁柱和每一块石头中,这些虔诚的能量似乎仍在空气中荡漾。 大佛塔在大殿后面,我沿着一条穿过几何形状精确的花园的小路,来到镇国塔。这座塔最初建于公元865年,是一座五层木塔,后于1238年(南宋时期)重建为石塔。石灰岩立面粗糙而风化,表面布满了几个世纪的历史痕迹。深色的条纹和浅色的斑块标志着雨水、风和时间留下的印记,柔化了原始雕刻的锐利。 … Continue reading 烟雾、影子与龙眼